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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俞振飞:风流儒雅最堪师

吴小如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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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四月,我有幸在沪参加了祝贺俞振飞先生的九十华诞和他从事艺术生涯七十年的纪念活动,并且在研讨会上简略地谈了我对俞老表演艺术的“一家之言”。现摘要写成文字,以就正于读者和爱好俞老艺术的观众。

 

 我看俞老的戏是从三十年代开始的。那时他正与程砚秋先生合作,已拜程继先先生为师,昆乱不挡了。但我更欣赏程、俞两位合演的昆戏。最难忘的一次是他们合作的《琴挑》。


 当时我只是个十几岁的中学生,并不懂昆曲。《琴挑》是老戏,在戏单上是不印唱词的(程先生个人本戏则在戏单上附印唱词),更不像今天的剧场有字幕。这一折是生旦对儿戏,在台上每人一曲,交替着唱,一唱就半个多小时。正是凭了他们两位悠扬动听的曲调,漂亮的扮相,俏美的身段以及不断变化而逐步深入的动作表情,唱出了感情,演出了神采,使我不知不觉地被陶醉而“进入”角色,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俞振飞、程砚秋之《琴挑》


 其实彼时的我,同今天认为看不懂因而不爱看戏的小青年的水平也差不多。但我毕竟被吸引住了,从此对昆曲也产生了兴趣,我想,正是由于两位大师具有非凡的艺术魅力所致。而这,正是今天中、青年演员所缺少的。

 

 俞老演昆曲的巾生(即正工小生)久已脍炙人口,但我更偏爱他的冠生戏。《太白醉写》这折戏,李白没有一句唱工,只靠动作和表情来打动观众。俞老这出戏我曾看过好几次,并看过两种不同版本的录像。总的来说,俞老是凭借三种艺术手段来传写诗人李白的醉意和狂态的。一是跨横步,二是始终保持朦胧惺忪的眼神,三是从不以正面亮相向着观众。一切优美的造型、俏皮的身段、佯狂的神情,无不借助于台上的斜身侧影。这就使观众感到“这一个”李白所体现的内涵真是太丰富了。因此我誉俞老为昆坛上的“活李白”。


俞振飞之《太白醉写》


 俞老在《长生殿·埋玉》中有一处惊人的表演。当高力士告知杨贵妃已死时,俞老扮演的唐明皇是背向观众的。他没有一句台词,观众也看不到他的面部。只见他无可奈何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最后再退第三步。这三个退步,体现了唐明皇内心的矛盾、混乱、幽怨、哀痛……一切均在不言中曲曲传绘出来。不这样表演,场上的人物就不是唐明皇。在《哭像》一折中,大段的唱工不仅唱出了李、杨的爱情和对昔日豪华生活的眷恋,同时还蕴涵着国亡家破、颠沛流离、今昔沧桑和物是人非的极其丰富的思绪。苏轼说的“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都由歌唱艺术中倾泻出来,显得淋漓尽致,却又回味无穷。

 

 俞老的巾生戏,如《奇双会》、《惊梦》、《断桥》等,当然都是好戏,但窃以为犹有人工的雕琢痕迹。而《金山寺》前场的《烧香》,《牡丹亭》中独角戏的《拾画》、《叫画》,才是显示俞老真本领的所在。这里没有大幅度的戏可做,只靠简明朴素的身段和抑扬分明的曲调,加上足以传达内心情感变化的细腻微妙的眼神,和冲淡从容的轻如蜻蜓点水的小小动作,剧中人物灵魂深处最曲折最琐细的情绪也能使观众觉察得出。这才是昆戏的精髓所在。


俞振飞后台扮戏

 

 俞老的京戏,我以为,《岳家庄》和《弓砚缘》,堪称为代表作。前者允文允武,后者熨贴含蓄,既得前辈真传,又发挥了个人优势。优势非它,全在于俞老身上始终具备的那种风流儒雅的书卷气。一个演员如果“脸上没有文化”(这是话剧名宿于是之同志的名言),请问他怎么能演得好潘必正、柳梦梅以及李白、王十朋(俞老的《荆钗记·见娘》也是绝唱)这些读书人形象!


 所以,后来人如果真想把俞振飞先生的艺术学到手,除了戏上的功夫之外,还要认真读书以变化气质、提高素养,否则真有“断层”、“裂变”的危险!


 一九九一年九月在北京写讫。


(《吴小如戏曲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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